Skip to main content

Posts

Showing posts from April, 2023

一場葬禮的省思

中學時代讀魯迅的短篇小說《藥》,發表於1919年,關於當時中國人的迷信思想和愚昧無知。最近替家母治喪期間,我不由得想起魯迅這篇名著。百年前後究竟有什麼分別? 母親生前是一位虔誠的道教徒,每天燒香拜神,供奉觀音和呂祖,過時過節亦例必準備三牲祭品和寶燭,她還有一個道教徒的法號。但若問她是否知道道教的起源和歷史、以及老莊哲學的道家與其有何分別?雖然道教尊奉老子為教主、莊子為祖師,母親一定答不上來,正如許多上一輩的傳統中國人。 對於她的喪事,我作為獨生子女,一直尊重她生前的信仰,以道教儀式為依歸,雖然我覺得有很多不科學和不合邏輯的做法。諸多法事儀式,繁文縟節,現代人都是採用套餐模式和價錢,就像去大家樂吃火鍋,幾個基本盤選擇,選定了,唔夠,可以補錢加購食材,亦花不了多少。但若多花萬多兩萬元去請幾個道士打齋超渡,表演「破地獄」,配以夜店般的昏暗迷幻燈光,我便不明所以。 「破地獄」源自佛教目連救母的故事,相傳佛祖釋迦牟利的第一大弟子目犍連(簡稱目連)以神通能力,見母親因生前作惡多端,死後被打入地獄,受餓鬼之苦,於是目連借十方眾僧威神之力救母,令她得以解脫。這故事的喻意是盡孝,無論父母是惡是善。自問吾母一生純樸、善良和勤儉,常為我激心和擔心。人死後,若有天堂和地獄,恐怕將來被打入地獄的是我,絕不會是她! 母親唯一的錯事也許是讓我自小在基督教學校長大,並且成為了讀書人,唸中文系的便是研究中華文化,還要受美國哈佛大學哲學系的訓練,強調思辯邏輯。 「破地獄」明明是印度佛教故事,卻成為了中國道教儀式。目連是佛祖十大弟子,法力無邊,還要合眾神僧之力才能救母。一般喃嘸道士如何有此神功去破地獄救人?儒釋道三家如何在古中國合流和發展,變成了民間不分彼此的信仰,在此不詳述。只知道儒家經典《論語・先進》篇記載,孔子弟子季路問事鬼神,子曰: 「未能事人,焉能事鬼。」季路又問:「敢問死?」,子曰:「未知生,焉知死?」 諷刺的是千百年後,孔子卻成為了民間燒香供奉的神像。 「破地獄」究竟是怎樣的一回事?為什麼原是給英年早逝、死於非命者的法事儀式,卻變成了凡道教喪禮皆流行「破地獄」?不妨看看香港01 這新聞視頻 👇🏻 精妙的是記者問:「有無破唔到的地獄?」

母親的雲裳夢

我母親一向鮮少買衣服,她退休前是裁縫師,為人做嫁衣裳亦為自己。退休後她仍無改這習慣,愛親自縫製自己的衣服,不管襯衫、褲子、裙子、外套,還是睡衣。當世俗觀念以為老婆婆要穿低調的黑色和灰色,我母親依然愛穿著一身花衣裳、以及豹紋毛毛外套。 有一次朋友看到我母親的衣服,說:「原來你媽媽是時尚達人。」我笑。她還是環保時裝的先鋒,以現在的眼光看。她以前除了習慣去尖沙咀的四海和萬邦綢緞莊買歐洲布料外,亦愛將我丟棄的舊衣重新設計和縫製成為她的衣服。 這年頭好些時裝設計師朋友抱怨很難找本地工藝師做釘珠刺繡,若然幸運遇上都已是古稀老人,招募她們入職,須像對待國寶般小心翼翼呵護。我常想如果母親年輕一些,身體好些,該會在市場上很吃香吧!她退休前除了是一位出色的裁縫師外,亦是一位心靈手巧的刺繡師,擅長縫製晚禮服。可惜在她年輕時,雖然經歷了香港上世紀六、七十年代制衣業的起飛和蓬勃發展,但後來遭逢手工業的式微、以及上世紀八、九十年代香港工廠紛紛遷移往內地。此後幾十年她只好去當一位家庭主婦、退休人士。 張愛玲說:「做人要生逢其時,生得其地。」我常覺得母親是生不逢時,她的精巧手藝從沒為她帶來任何名利和榮譽,可是在我心中,她永遠是我的國寶。 母親做的雪紡襯衫 母親做的荷葉領口絲質襯衫 母親縫的豹紋毛毛外套 2011年我受Max & Co.邀請,設計了一款環保袋,母親替我縫製水晶珠飾

獻給我最愛的母親

在12歲以前,我的衣服一直由母親縫製的。她是一位心靈手巧的刺繡師和裁縫師,經常縫製漂亮的衣服給我,將我打扮得像小公主。我對時裝的熱愛、以及靈敏的觸角便是源自她。 我一直希望成為父母的驕傲。當2010年和香港三聯書店合作,初次出版自己的著作<<我的時尚騷靈>> ,關於18位國際時裝設計大師的訪談,便是獻給我的母親。 十幾年後,物是人非,母親與世長辭,當天這篇序言,情卻永在 ❤️ 童年時,我常穿著母親縫製的衣服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《我的時尚騷靈》序言 小時候我已經夢想當作家,大概是五、六歲的時候吧?我將用鉛筆寫在單行紙上的小故事釘裝成一本小册子,帶回學校給同學們傳閱。同學們的反應是怎樣?我已記不清楚。只記得我蹦蹦跳回家,興高采烈地告訴長輩們,我的志願是長大後當一位作家。長輩們冷笑著說:「妳想將來當乞丐嗎?」一棒喝打在五、六歲的小人兒頭上。當時母親在旁默不作聲,在她心裏也該不希望她唯一的女兒將來是一位窮作家吧?又或像她般是一位裁縫,靠手藝過活,每天侍候著有錢人,打躬作揖。她的主觀願望是小女兒長大後能成為一位醫生或律師。可惜,世事往往事與願違。我在台灣上大學的時候,主修的是中國文學,還曾在校園文學奨比賽中摘下小說組亞軍的榮譽。我的志願更明確,我不是要當一般的流行小說作家,而是文學家。那是我22歲之前的夢想。 畢業後當然是人生的另一章回,現實是我沒當成文學小說家,倒是少年時令我在校園文學獎裏飲恨,摘下了冠軍桂冠的蔡素芬卻成為了台灣著名的文學小說家,而我卻在香港成為一位時裝編輯,一幹便是多年。這或許便是中國人所說的命。但我並沒有後悔放棄最初的夢想,正如張愛玲也有她的《更衣記》。雖然文字一直佔據了我的生命,母親遺傳的時裝DNA 也同時流淌於我的血液裏。小時候一邊看《紅樓夢》、張愛玲和白先勇的小說,已愛一邊對號入座,猜想現實中哪位貴客是白流蘇或尹雪艷?又或在母親的工藝坊裏,編織珠串項鍊給洋娃娃穿戴,累了便躲在工藝坊唯一的冷氣室睡午覺。那是一間掛滿了一襲襲華麗亮片和閃燦水鑚晚禮服的小房間,只有美麗的衣裳才可以享受這小房間的冷氣。涼風飄送,衣帶飄盪,我則編織著自己的時裝白日夢,長大後要穿上這些漂亮的衣裳。 燈影霓虹、華衣美服 ⋯⋯ 這個小時候的白日夢在我長大後也算如願地變成了我的現實生活,泰半源於我的職業。在歐洲時尚界闖蕩的日子,我